秋天,北京的银杏成为一景,完全可以与香山红叶媲美。欣赏香山红叶,要爬香山,欣赏银杏黄叶,却只需漫步街头。十一月的北京,大街小巷,银杏黄叶几乎随处可见。曾有人这样描述银杏:秋风一起,那大街小巷里的银杏树,就像灯一样,唰的一下,被点亮了……
多美呵!
香山我去过一趟。不知是路径有异,还是时候不到,抑或时节已过,我并没有看到那种激动人心的漫山遍野的红叶。极目尽处,只有三三两两铁锈红、酒红色的叶片摇曳在秋风中,与憧憬中的美景相差甚远。说句实话,根本无法与我的故乡大别山相比。大别山区任何一座不高的山,在秋冬之际都会呈现出一派大气豪迈的秋色。以黄、红、赭为主色调,辅之以绿,漫山遍野,那种大自然的造化比任何一位山水画大师笔下的色彩都要动人心魄。那颜色的厚重、大胆、热烈和奔放,真有“色不惊人死不休”的意味!
但是,京城深秋的银杏树倒是别有一番情致。作家老舍说:“秋天一定要住在北平,北平的秋天没有一样不令你满意的。”不得而知,老舍时代的京城,是否有现今满城的银杏?如果有,我想他大概还会在这句话后面再加一句:“尤其是银杏。”
银杏又名白果、公孙树,是世界上现存种子植物中最古老的孑遗植物,因此被人形容为“金色活化石”、“植物界大熊猫”。每年,天气渐凉,秋风将银杏树大部分叶子染成黄色,那些不情愿褪去绿色的叶,便被镶了一道金边。银杏叶由绿渐黄,直至完全变黄,鹅黄、金黄、焦黄……那种黄,像是被水洗过似的,纯粹、通透、凝练,没有一丝杂质,就像能映出人的影像来。在杨树、槐树、柳树等尚且绿意浓浓的时候,银杏树展现出了另一番风采,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。
穿梭大街小巷,流连银杏黄叶,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奇妙感受呢?就像在建国门外就能看到西山的那种纯净的蓝天下,不冷不热的气温,不坐车,没有人打扰,一个人漫步,寻找万绿丛中银杏黄,欣赏、抚摸、把玩,静听心跳,无言神交,让情感像溪流汇入大海……即使暮色笼罩,风寒地凉,双腿如铅,也不舍离去。树以静以不言而寿,尽得天地风云之气,它就是伟大、高贵和智慧的化身。
至今觉得,最让人震撼的,莫过于京城西北六环边闻名遐迩的大觉寺内那四棵银杏树了。无量寿佛殿前的左侧,千年“银杏树王”高30多米,远远超过殿顶。这棵雄树胸围达8米,要好几个人手拉手才能围拢。乾隆皇帝当年曾为这棵树赋诗一首:“古柯不计数人围,叶茂孙枝绿荫肥。世外沧桑阅如幻,开山大定记依稀。”在无量寿佛殿前右侧的另一棵银杏,则显得纤细许多。这棵雌树与对面的“银杏树王”同龄,只是主干已经死亡,但是从主干根部顽强生长出的支干却茂盛异常,仍然延续着勃勃生机。
大觉寺内北跨院还有一棵树形奇特的古银杏,此树高约20多米,有着500年的历史,其主树干的周围有九棵粗细不等的小银杏树,就像九个孩子围绕在母亲身边,人称“九子抱母”。另一棵令人称绝的古银杏,雌雄共生一体,只有到金秋时节,巨大的树冠上一半结出圆润丰硕的果实时,人们才能分清哪一半是雌树,哪一半是雄树。这棵树像一对情意绵绵的情侣,人称“龙凤树”。
面对这样的古树,眼前分明就是一部活着的历史!
不仅我等凡夫俗子对银杏喜爱有加,历史上许多伟人、名人也对银杏情有独钟。郭沫若曾将银杏树誉为“东方的圣者”、“中国人文的有生命的纪念塔”,并这样礼赞银杏:“梧桐虽有你的端直而没有你的坚牢;白杨虽有你的葱茏而没有你的庄重。”如今,郭沫若故居院里,生长得最茂盛的就是十余棵银杏树,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“妈妈树”。这棵银杏树是当年郭沫若夫人回南方养病时,郭沫若和孩子们在西山大觉寺移来的。孩子们祝愿妈妈早日康复,郭沫若便给这棵银杏起名“妈妈树”,祝福与自己共患难的妻子能像顽强的银杏一样,战胜病魔,早日回到孩子们的身边。这棵银杏树被郭沫若一家人当成家庭的一员,至今仍在院中茁壮挺拔地生长着。
我以为,北京深秋的银杏,极像蔡琴的歌声,瞬间打动人心。如果没有一定的人生积淀,或者没有一定的内涵,是不会喜欢蔡琴的歌声的。蔡琴一张嘴,声音中便透着苍凉,像笔直的白杨树的枝干直指蓝天,呈现出不屈和高昂的意绪,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;又像丘比特神箭,嗖——,击中,立马被征服。心灵的征服只是一瞬间的事,看不见摸不着,但并不虚幻。
没想到,春夏并没有多少特别之处的银杏,在秋深之际,却尽显峥嵘,很有些大器晚成的风姿和气派。这其实很像人生,年轻时各人的差别并不大,但随着岁月的递进,差别凸显,富庶贫穷,庸俗高贵,天上地下,境遇迥异,不一而足。这其中是否蕴藏着许多人生的道理?如今,这遍及京城街巷的银杏,有了规模,有了气势,更有了力量,让人铭记,让人心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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